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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9章 聖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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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9章 聖旨

如何處置貞安羅, 可以回去以後再說。

畢竟孟昔昭在這裏想得再好,回去之後,天壽帝要是不同意, 那也全都白搭。

沈默片刻,孟昔昭擡起頭, 看向崔冶:“殿下, 不如我們,晚一些回去。”

崔冶看看他, 先點了點頭,然後才問:“為何?”

孟昔昭:“……”

嘆了口氣, 孟昔昭說道:“回應天府之後, 便要打一場硬仗了,那些人哪個不是人精, 我需要集中所有精力,萬萬不能分心。”

崔冶不明就裏:“這與幾時回去有什麽關系……?”

孟昔昭:“我的意思是,咱們多待一段日子, 那個大夫不是說, 開始喝藥之後,直到藥浴之前, 都會十分疼痛嗎?若回應天府再開始這個過程, 萬一中間出了什麽差錯,那還得了, 所以,不如在這裏完成第一個療程,等到你覺得身子好些了, 咱們再啟程。”

頓了頓,他又說道:“順便對外宣稱, 說你病了,而且病入膏肓,怎麽誇張怎麽說,這樣,回去之後咱們也能賣賣慘,要是別人問起,說太子殿下怎麽恢覆的這麽快,那我就告訴他們,太子得天命,如有天助。”

崔冶:“…………”

的確,若回去之後再開始解毒,雖然他的病態能讓所有人都看見,但這樣一來,他也沒法出去對付那些人了,只能由孟昔昭上,讓他一人應對滿朝文武,崔冶可舍不得。

將其中利害都思忖清楚,然後,崔冶擡起眸,對孟昔昭溫柔的笑了一下:“二郎是說,若我病得起不來床,二郎會被我分心。”

孟昔昭:“……”

默然無語的看著他,好半天,孟昔昭才問:“這就是你聽到的重點嗎?”

崔冶十分肯定的點頭:“這便是我聽到的重中之重。”

孟昔昭起身便走,崔冶在他身後,嘴角上仍然掛著淺笑,等他走了有一段時間了,他看著虛空,想起應天府那邊的情形,臉上的笑容才漸漸消失。

攔路虎……可真多啊。



夜深之後,本就戒備森嚴的南詔皇宮變得更加寂靜。

羅薩花被拉出來之後,也沒再被放回去,她一個人待在小房間裏,這裏連盞燈都沒有,換個人來,估計都能被嚇哭了。

但羅薩花面色十分平靜,也不覆白日的崩潰狀。

剛得知孟昔昭是孟昔昭的時候……她確實是崩潰了,可在齊國太子竟然如此狠辣,要下手殺她的時候,她就又清醒了。

如今我為魚肉,人為刀俎,那齊國太子又顯然與孟昔昭交好,若她再不管不顧的去得罪這位齊國高官,怕是就真的性命難保了。

在書裏,南詔切切實實的亡國了,全家死的就剩她一個,她都沒失去理智,決定跟齊國人同歸於盡,那現在,南詔還有喘息的機會,她父皇也活著,她就更不可能放棄生的機會了。

後來的崩潰大哭,不過是演的一出戲,也不是演給孟昔昭看的,而是演給那個太子看。

畢竟孟昔昭沒流露過要殺她的意思,而那個太子,卻紮紮實實的想要她的命。

話說回來,她還是不明白,為什麽齊國太子獨獨仇恨她。

只是因為當時,她是想要詛咒孟昔昭,才挨了那麽一下子,於是,她試探的說了一句你我兩清,具體起沒起作用,羅薩花也不清楚。

羅薩花沈默的坐在地上,不停的思考,她應該怎麽逃出去。

留是不可能留的,即使那個太子不想要她命了,但因著某種她分析不出來的原因,羅薩花直覺,不管自己接下來做什麽,都會被他盯著。

況且,在崔冶那裏被羞辱了一番以後,她現在十分討厭委身他人這種招數,可是,若她真的被帶去了應天府,這也是她唯一能用的招數了。

因為……到了齊國,她就不再是公主,而普通的女子,想在齊國宮廷裏得到權力,便只能打裙帶上位的主意。

不再是公主啊……

羅薩花覺得,自己接受不了這種可能,她生來是公主,是最尊貴的女子,那她直到死,也必須是最尊貴的女子。

這麽想著,羅薩花就更堅定了,她一定要逃出去。

正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,突然,羅薩花聽見門口守著的侍衛被人叫走了,那人還特別急,仿佛外面出了什麽大事。

羅薩花楞了一下,她趕緊扭動著站起來,走到門口,從門縫裏看外面的情況。

空無一人。

……有詐?

羅薩花正驚疑不定的時候,突然,遠處傳來梆梆梆的聲音。

南詔皇宮也有人打更,只是在齊國入侵之後,便停了,今日它又突兀的響起來,羅薩花就是想聽不懂,也很難。

——夜半子時,陰氣最重。

——去往西方極樂世界。

夜半,西。

羅薩花怔楞的站著,但只一瞬,她就決定,賭一把。

用肩膀撞開大門,她一開始還很警惕,一直觀察周圍有沒有人,可是幸運仿佛待在她的頭上不走了,她一路朝西宮門前去,竟然一個齊國人都沒看見。

暢通無阻的出了西宮門,遠遠的她就看見了幾個巡邏的齊國士兵,她趕緊把自己藏起來,等到那幾個人走了,才氣喘籲籲的跑向一個方向。

用橋邊的石頭磨斷了繩子,又扯掉衣服,換上街邊被人扔掉的血衣,羅薩花踉踉蹌蹌來到一個隱秘的地方,終於見到了自己人。

留在這的這些南詔人,一直在想辦法去救她,此時見她自己跑出來了,一行人幾乎抱頭痛哭。

有了羅薩花,就有了主心骨,當即,羅薩花就決定,不要逗留,往西南走,去他們百年前的國都,浪鹽大寨。

嗯……聽這名字就知道,這地方一定盛產各種海鮮。

這地方在兩廣沿海,和後來被南詔占領的幾個州不一樣,這裏,全部都是南詔人,而且是最不知變通的那一類南詔人。

大齊和大理經常嘲笑南詔腦子有病,信巫教信的都魔怔了,但是跟這群人比起來,他們見過的那些南詔人,都算是開明的。

羅薩花是南詔的革新派,去了這個地方,她就有得頭疼了。

但現如今,她也沒時間在意這個,騎上馬,一路往西南逃命的時候,羅薩花心情覆雜的回過頭來,又看了一眼曾經的寧仁府。

她以為孟昔昭說的向西走,是讓她逃出皇宮,可到現在她才明白,孟昔昭說的西,到底是什麽意思。

他要自己放棄南詔的大部分國土,退守西邊,同時,也要小心她的西側——大理國。

呵。

羅薩花想笑,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。

孟昔昭放她一條生路,還為她規劃好了未來,而她明知道這一切,卻只能按照孟昔昭說的那樣做,因為,他知道她有僥幸心理,如今未到絕境,她是不會放棄南詔的,那麽,她就只能像孟昔昭規劃的那樣,像一尊雷打不動的雕塑,死守在齊國和大理之間。

她知道孟昔昭這樣做,是要她來當抵禦大理的第一道防線,可她還沒法生氣,因為無論如何,南詔如今,還是有希望的。

夜色下,馬匹馳騁在曠野當中,直到再也看不見寧仁府了,羅薩花才把頭扭了回來。

望著寬闊的同時、也令人恐懼的荒野,羅薩花緊緊咬住了下唇。

早晚有一天,她會再見到孟昔昭的。

她要讓他看看,自己不是他手中的提線木偶,她的結局如何,絕不會由他來定。

…………



孟昔昭睡了一夜,等到第二日,他迷迷糊糊的被人叫醒了。

只睜開一只眼,他睡眼惺忪的看著崔冶:“怎麽了?”

崔冶衣冠整齊,坐在他身邊:“羅薩花逃走了。”

一聽這事,孟昔昭頓時不高興起來:“逃就逃了啊,這也要告訴我。”

說完,他把腦袋紮回了枕頭上。

崔冶:“…………”

默了默,他只好自己來處理後續事務。

無非就是做做樣子,懲罰看管羅薩花的侍衛,讓他們互相打板子,一個個叫的哭爹喊娘,至於打成什麽樣,那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。

聽說羅薩花跑了,詹不休還從外面趕了回來,想請個旨意,讓他去把羅薩花追回來。

不知道怎麽的,崔冶聽完了他的話,突然頗為自得的笑了一下,“詹將軍辛苦了,多休息幾日吧,此事我另外派人,就不勞煩詹將軍了。”

詹不休:“……”

自從太子親征,詹不休對太子的偏見也減輕了不少,但有的時候,他還是覺得,這個太子的腦子,可能不太正常。

……

寧仁府周邊都清理的差不多了,朝廷也派了過來接手的人,按理說,這邊的事情都料理的差不多,可以回去了。

跟任命文書一起下來的,還有天壽帝的一道聖旨。

他要太子立刻就帶著貞安羅回應天府,一刻鐘都不要耽擱,至於立了大功、被解救下來的孟昔昭,那是提都沒提啊。

拿到這封聖旨,孟昔昭和崔冶對視一眼,均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。

太子稱病不出門,送聖旨的太監見不到他,也不走,畢竟天壽帝這回是真的特別著急,要不是朝臣攔著,估計他都想自己過來看看,死對頭有多狼狽了。

聽說那個太監又來了,孟昔昭揮揮手,讓人去把他打發了。

而關起門來的宮殿裏,一碗藥汁放在崔冶和孟昔昭面前,張碩恭和郁浮嵐在一旁站著,都想親自看他把藥喝下去。

崔冶本人挺淡定的,是另外三個人不淡定。

張碩恭不說話,郁浮嵐肅著臉,孟昔昭則對著這碗藥左看右看,“只喝一碗,便夠了?”

郁浮嵐點點頭:“大夫是這樣說的。”

孟昔昭:“……多久起效?”

郁浮嵐:“一盞茶的工夫。”

孟昔昭忍不住嘀咕了一句:“這麽快啊。”

要是起效的晚一點,還能少受點罪呢。

崔冶不想再等了,端起藥汁來,直接一飲而盡。

喝完了,他用帕子擦擦嘴,然後看到,旁邊的三個人,全都一臉驚恐的看著他。

崔冶:“……怎麽?”

三人互相看看,趕緊一起搖頭:“沒事。”

崔冶:“…………”

既然都決定了要治,又何必想東想西呢。

反正有沒有效的,喝下去的那一瞬,結果也就註定了。

不過,這藥是真夠苦的。

崔冶擰著眉,想要靠時間,把這苦澀壓下去,而這時候,一塊糖遞到了他面前。

郁浮嵐見狀,便想張口提醒孟昔昭,剛喝完藥最好別吃糖,而在他張口之前,張碩恭突然踹了他一腳,把他踹的閉嘴了。

而崔冶也從孟昔昭手裏撚起那塊糖,含在嘴裏,然後對孟昔昭笑了笑。

張碩恭頓了頓,拉著郁浮嵐一起對崔冶說道:“殿下,屬下等告退。”

崔冶嗯了一聲,然後,張碩恭就拉著郁浮嵐走了。

當著太子的面,郁浮嵐沒發作,等出去以後,他頓時不滿起來:“你拉我出來做什麽,我還想留在裏面呢,這是殿下第一次服藥,萬一——”

張碩恭真是服了這個榆木腦袋了。

他懶得解釋,只是對郁浮嵐招了招手,然後,把宮門推開了一條小逢。

他不耐煩的對郁浮嵐說:“你自己看。”

郁浮嵐不明就裏,湊過去,然後從那道縫裏看見,剛剛還坐的筆直的太子,如今已經懨懨的歪在了孟昔昭的肩膀上,孟昔昭也不推開他,還抿著唇,替他把掉落的頭發,又攏回了後面。

郁浮嵐一開始還什麽都沒看出來,只疑惑張碩恭為什麽要讓他看這個,而盯了一段時間之後,他的臉刷一下就綠了。

張碩恭看他鯉魚打挺一樣的直起腰,滿臉僵硬,這才冷笑一聲:“懂了?”

說完,他上下打量他一眼,絲毫不遮掩自己的嫌棄:“榆木腦袋。”

郁浮嵐:“…………”



裏面,孟昔昭和崔冶都沒有說話。

崔冶在等著藥效發作,而孟昔昭在緊張的等他藥效發作。

他一緊張,手裏就想捏點什麽,沒東西捏的時候,捏自己手指,如今有東西捏,他就捏崔冶的衣袖。

崔冶垂眸看著他的動作,突然說道:“我原與二郎一樣,是個短命鬼。”

孟昔昭重覆捏衣袖的動作突然頓了一下,很快,他又繼續起來,聲音聽起來也十分平靜:“這話可不對,不管有沒有我,殿下都是會長命百歲的。”

崔冶:“哦?為何這麽說?”

孟昔昭:“因為際遇啊,縱使這世上沒有我的存在,殿下還是會遇見神醫,治好這舊疾,然後,海闊憑魚躍,天高任鳥飛,往後的每一日,吐息之間,都是輕快的味道。”

崔冶順著他說的去思考,然後慢慢眨了一下眼睛:“或許吧。”

“或許沒有遇到二郎,我便會像二郎說的這樣,可我如今遇到了,從此,江河湖海,都不如二郎註視我時,眼中映出的小小倒影。”

崔冶的腦袋就在孟昔昭的肩膀上,他說的每句話,都像是一個鉤子,能順著耳朵,直接鉤動孟昔昭的腦髓,讓他渾身既自在,又不自在。

孟昔昭望著前方,嘴角輕輕的勾起,然後小聲問:“我有沒有說過,你說話總是黏黏糊糊的。”

崔冶:“……沒有。”

停頓一下,他又補充道:“但如今想來,似乎有幾次,你的眼神這麽說了。”

孟昔昭這回徹底忍不住了,抿著嘴,他樂起來,肩膀也一顫一顫的。

崔冶擡起了頭,孟昔昭以為他是被自己顛的不舒服了,帶著笑意的看過去,卻看見崔冶臉色煞白,雙手用力的支撐在身側。

孟昔昭一怔,他下意識的伸出自己的手,卻發現,自己什麽都做不了。

…………

來送聖旨的太監,叫萬懷信。

這人還不是一般的太監,他是皇城司的副都知,也是皇城司的二把手。

地位僅僅在秦非芒之下,而且因為秦非芒天天都要跟著天壽帝,所以很多時候,皇城司的事務,都是他來處理的。

能把這樣的人派出來送聖旨,可見天壽帝有多在乎貞安羅這個死對頭。

在皇城司吆五喝六習慣了,萬懷信也有點飄,一開始他還怕太子,不敢緊著催,只是偶爾提一句,可一天一夜都過去了,太子還沒有要回去的動靜,這哪行,這樣,他回去也交不了差啊。

而且太子始終都在西宮待著,門口還全是他的人把守,他想進去看看太子如何了,都不行。

別人或許不知道,但萬懷信身為皇城司實際的老大,他能不知道麽,太子十天有五天是病的,可那五天裏,有三天還是裝的呢!

我的祖宗呦,都這時候了,你就別裝了吧!

萬懷信篤定崔冶一定是裝的,於是,他就在西宮前面鬧起來了。

連天壽帝都搬出來了,話裏話外,就是說太子不見他,一定是有問題,若抗旨不遵,哪怕是太子,也難辭其咎。

萬懷信仗著自己副都知的身份,還有天使的差事,他知道別人不敢碰他,所以鬧騰的那叫一個歡。

張碩恭額頭青筋迸出,恨不得當場把他砍個稀巴爛。

但是郁浮嵐一直攔著他,畢竟萬懷信在天壽帝面前也是十分得臉的,寧得罪君子,不得罪小人,更何況,這還是小人當中的小人。

郁浮嵐也忍著氣,想要和顏悅色的勸他,萬懷信見他這樣,更加有恃無恐,竟然當場跪下,高聲叫嚷,說自己想見太子殿下,可恨被牛鬼蛇神攔住了,求太子殿下開恩,放他進去。

牛鬼蛇神之一的郁浮嵐:“……”

牛鬼蛇神之二的張碩恭:“……”

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,他倆都有點反應不過來,而這時候,宮門突然被打開了。

萬懷信一喜,那倆人則是一驚,轉過頭,他們看見出來的是孟昔昭。

咦?不對,仔細看看,是滿臉冒黑氣的孟昔昭。

……

孟昔昭一出來,眼神就鎖定在了萬懷信那張褶子臉上,猛地邁開步子,在眾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,孟昔昭抄起藏在身後的細長梅瓶,咣的一下砸在了萬懷信的腦袋上。

孟昔昭用了十成十的力氣,那梅瓶一撞到萬懷信的腦門,就磕碎了,不過萬懷信皮厚,沒砸出血來,只是肉眼可見的,腦門鼓起了一個大包。

萬懷信都被砸懵了,他呆滯的看著孟昔昭,連他是誰都忘了。

孟昔昭暴跳如雷:“狗東西!!!”

萬懷信:“…………”

你砸我,你還罵我?!

得虧孟昔昭不知道他在想什麽,不然他一定會回答他,沒錯,罵的就是你!

“殿下病體未愈,你就在這裏大放厥詞,你想害得殿下病情加重不成?!你不是想看嗎,來,過來,你給我看!”

說著,他就拽住萬懷信的領子,讓他過去。

然而這一拽,他沒拽動。

孟昔昭:“……”

死太監,吃什麽長大的,怎麽這麽沈啊。

還是郁浮嵐看他臉色有點掛不住,趕緊上前,跟其他人一起,把萬懷信拉了起來。

本來還不敢碰他的侍衛們,這時候就像是靠山到了,一個個氣勢洶洶的,知道的是要進去看望太子,不知道的,還以為要直接把萬懷信拉去屠宰場了。

有他們代勞,也就不用自己出手了,孟昔昭樂得清靜,只在前面引路,等來到宮門處的時候,突然,他轉過身,一個用力,啪的一聲,抽了萬懷信一巴掌。

萬懷信不可置信的把腦袋轉回來,然後就看到孟昔昭怒不可遏的指著他:“進去以後,不準發出聲音來!你要是敢喧嘩,我就當場宰了你!”

萬懷信:“…………”

他要吐血了。

我就是再能喧嘩,也不會比你抽我這一巴掌聲音大!

萬懷信十分悲憤,可下一瞬,孟昔昭就帶著他進了宮殿,他頓時像個被掐住脖子的公雞,半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。

其他人也放輕了腳步。

來到離崔冶有一丈遠的地方,孟昔昭就停了下來,然後踹了一腳萬懷信,用氣聲說道:“看,你使勁的看。”

秉著自己不能白挨打的想法,萬懷信趕緊直起腰,伸著脖子往那邊看。

其實不用伸,這個距離,他連崔冶臉上流了幾顆汗珠都能看清。

人的狀態如何,真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,萬懷信在皇宮工作三十年了,打崔冶剛出生的時候,他就見過他,但他發誓,這還是第一次,他看見太子殿下的狀態如此差。

說句不太好聽的,仿佛都有了死相。

萬懷信頓時慌了,孟昔昭一直看著他的表情,見他這樣,不禁無聲的冷笑了一下,然後,他就指揮著那群侍衛,再把萬懷信拉出去。

等出了宮門,孟昔昭把門關上,轉過身,然後對著正六神無主的萬懷信,又是啪的一下。

萬懷信:“…………”

你有完沒完啊!!!

向來都是他抽人,何時輪到人抽他,萬懷信實在受不了了:“你怎麽還打我!”

孟昔昭:“你還敢橫?!要不是因為你,鬧出這通亂子,驚擾了殿下,我會出來打你?現在是什麽時候,誰有工夫浪費在打你上面!”

萬懷信:“……”

而說完這句話,孟昔昭一秒收斂暴怒的模樣,滿臉都只剩擔憂:“這場病來勢洶洶,殿下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,若殿下真的有個三長兩短……”

他瞥向萬懷信:“萬副都知,我看,你便不要回去了。”

嗯。

眾所周知,皇帝和太子一旦出事,尤其是意外而亡的時候,周圍人,都不用審,上到大臣,下到洗衣服的婢女,通通宰了了事。

君死有疑就是這樣的,先宰,宰完了再看繼任者願不願意追究這是怎麽回事。

幸虧啊,只有皇權集中的中原是有這麽一個規矩,要是匈奴也有,孟昔昭當初就得換個辦法了。

萬懷信:“…………”

他熬了這麽多年,才終於熬成了副都知,他可不想給太子陪葬!

其實他強烈懷疑孟昔昭是嚇唬他的,可問題是,剛才他也親眼看到了太子的模樣,萬懷信不敢下結論,也不敢拖著。

萬一是真的,萬一太子真有不好的傾向,他得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,回去稟報啊。

當天晚上,萬懷信就著急忙慌的回應天府了,連貞安羅都忘了再提。

孟昔昭看著他離開,冷哼一聲,轉身又回了殿內。



白日的時候,崔冶的確睡著了,他病了的消息很快一傳十、十傳百,但孟昔昭不讓別人進來,只自己一人守在這裏。

多數人都沒什麽意見,畢竟大家都忙著呢,照顧病號這種事,他們這些大老粗,也幫不上忙。

只有詹不休,詳細打聽了一下,得知他吃住都和太子在一處,他不禁古怪的看了一眼宮門。

孟昔昭自然是不知道他來過的。

他坐在崔冶的床邊,守著他的同時也沒閑著,手中總是鼓搗一些粉末和汁液,幸虧郁浮嵐和張碩恭信任他,不然,他們都要懷疑,他是不是想給太子再下一種新毒了。

第一天藥效是最猛的,崔冶連睡覺都很困難,太疼了,根本睡不著,第二天就好了一些,有時候清醒,有時候昏睡,但不管什麽時候,他的臉上,都皺著眉。

今日已經是第三日,崔冶昏睡了一個時辰,醒來的時候,外面天已經黑了,孟昔昭也不再鼓搗他那些東西,而是半躺在他身邊,手裏拿著一張濕潤的帕子,身子朝他這邊傾斜,眼睛卻看著遠處的燈人,不知道在想些什麽。

註意到崔冶動了,他這才把目光收了回來。

坐起身,他問:“要不要吃些東西?”

崔冶搖頭:“如今什麽時辰了。”

孟昔昭回答:“二更。”

聞言,崔冶撐著身子,要坐起來,孟昔昭幫了他一把,摸到他背上冰冷又濡濕的布料,孟昔昭擰了擰眉。

崔冶還毫無所覺,坐起來以後,就對他笑了一下:“我感覺好些了,你睡吧,我坐著看會兒書。”

孟昔昭看看他:“我不睡,睡不著。”

崔冶一頓:“怎麽會睡不著,你都好幾日沒有休息了。”

孟昔昭靠著床頭,唔了一聲:“因為我心裏想著事情,得不到答案,便睡不著。”

崔冶望著他,面露疑惑:“什麽事?”

孟昔昭聽見了他的問話,卻沒有吭聲,只是瞥了他一眼。

感覺再等下去也毫無意義,還不如像郁浮嵐說的那樣,直接問他好了。

至於能不能得到一個真實的答案……

孟昔昭不確定,他只知道,一日得不到答案,他就一日敞不開心扉,因為他總覺得,崔冶對他有所保留,他的真心,也不是那麽的真。

平心而論,孟昔昭知道自己有點過分,畢竟他也不可能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訴崔冶,但……他控制不住。

因為在他看來,他的來歷已經成為了過去,是無論如何都影響不了現在的,可崔冶的中毒,一直都是現在,它時時刻刻都存在,而明知道自己那樣的擔心,他卻還是不告訴自己,那所謂的舊疾,其實是中毒。

一段關系,最怕裂痕,而裂痕的產生,一開始都是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,孟昔昭想要和崔冶經營一段關系,便不想留下可能會成為裂痕的隱患。

抿了抿唇,孟昔昭終於開口:“崔冶。”

崔冶怔了怔。

上次孟昔昭叫他名字的時候,便十分嚴肅,這次,大約也是要問他一件很重要的事。

有了心理準備,再聽到孟昔昭的問題後,崔冶就沒那麽驚訝了。

孟昔昭問他:“你的舊疾,當真是舊疾嗎?”

氣氛十分安靜,崔冶望著孟昔昭,後者也看著他,不退讓,不躲閃。

須臾之後,崔冶淡淡的笑了一下:“不是。”

孟昔昭得到答案了,反而楞了楞,他轉過頭去,覺得到這裏就可以了。

“不是便不是吧,反正都知道可以治好了。”

孟昔昭不想再追問,然而崔冶不放過。

他輕笑著看向孟昔昭的側臉:“你想問我這個,想多久了?”

孟昔昭:“……我說從你第一次舊疾發作開始到現在,你信嗎?”

崔冶古怪的看著他:“為何不信,我的二郎天資第一聰穎,看出這點小事來,有什麽不可。”

孟昔昭:“…………”

崔冶見他又不說話了,便轉過頭,坐正了身子,他輕輕的嘆了口氣:“不過,還是有些詫異的,既詫異二郎這麽早就發現了,也詫異二郎竟然想知道這等事。”

孟昔昭本來都不想再搭理他了,聽到這話,又倏地把頭扭過來:“為什麽我會不想知道。”

崔冶沈默了一會兒,說道:“以二郎的聰慧,不會猜不到此事幹系重大,沾上了,便可能要命。”

孟昔昭聽懂了:“所以你覺得,我應當心照不宣,哪怕知道了,也不跟你提起才對?”

崔冶眨巴眨巴眼睛,對他討好的笑笑:“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,二郎比我想象當中的,更在意我。”

孟昔昭:“……”

他有些氣悶,幹脆不理他。

其實崔冶猜得對,孟昔昭就是這樣的性格,要是他對崔冶沒什麽感情,肯定是永遠都不會問他這些,看來崔冶很了解他。

但又不是太了解他。

崔冶看著他氣鼓鼓的模樣,感覺有點難哄,幹脆,他說起別的,調轉了孟昔昭的註意力。

“二郎可知,甘貴妃當年突然離世,她究竟是如何死的?”

孟昔昭再一次不受控的轉過頭來,他震驚的看著崔冶。

很多時候,某些問題一問出來,這答案,其實就已經擺在問題當中了。

孟昔昭滿臉驚愕,張了張口,他好不容易才從嗓子眼裏擠出一句話:“……你幹的?”

崔冶歪著頭看他,過了好一會兒,才微笑著點了點頭:“是,我幹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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